“这是……什么……鬼地方？”
摸了摸后脑勺上肿起的部位，立即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维卡丽娜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很明显，这是某座城堡的大厅，装饰极为豪华。除了地板是由平滑到可以映出人影的大理石铺就以外，家具、地毯、各种风格诡异的挂饰，全部由金红两色交织而成。这程度，即便是号称“最有钱的王国”的米罗恩王国王宫也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维卡丽娜此时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与大门相对的，处于数级台阶之上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像的内容，是个无论身材还是面容都完美到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的地步的，白发红眼的男人。男人身穿黑色为底，红金双色为装饰的华贵服饰，手持一把血红色长剑，微笑着——那是混合了戏谑、轻蔑和极度自信的微笑。
凝视着这个男人的表情，维卡丽娜脑海中竟然不知不觉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来，她连忙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个该下锅炖的南瓜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又是哪里？
维卡丽娜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感受到了大厅中奇怪的威压，仿佛这个大厅，甚至这座城堡都是由某个人的意志支撑起来的。
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她的视线第二次落在画像上，唯一不同的是眼神中充满了惊异。
不会吧？如果这里就是那个地方……那么杰尔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在自己前面被“扔进”巨石的路德又在哪里……
太奇怪了。
无论如何，先照沙赫拉教的办法试试吧，至少不能在这里莫名其妙地一直耗时间。
想到这，维卡丽娜面对着画像认认真真地站好，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右臂，右手张开，轻轻地靠在左胸上，眼睛凝视着画像，说道：
“在下维卡丽娜·索菲斯，仅以黑蛇王族末裔的卑微身份，向伟大的毁灭之神，魔界唯一的王索龙吉尔，献上仰慕、崇敬和胆怯。请原谅，在下不知为何，来到了这对于凯尼安大陆世人来说乃是禁忌之地的地方。若并未怪罪，请收回您的意志。”
大厅似乎微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后，维卡丽娜很明显地感觉到威压消失了。
松了口气之后，维卡丽娜轻声自言自语起来：“没想到，这里真的是黑暗圣殿，刚才那是‘神威’吧，真是可怕……”
多年前自己的好友，死灵法师沙赫拉无意间向自己提起的，连接魔界与凯尼安大陆的黑暗圣殿，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了这圣殿之中。
“嘡啷……嘡啷……”
大厅中回荡起锁链的声音，似乎有某个东西拖着锁链在行走，而且声音越来越响。
有东西过来了！
维卡丽娜已经做好了掏出匕首的准备，墨绿色的眼瞳来回移动，注视着对方可能出现的位置。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并非什么可怕的怪物，而是一个金发金眸的美丽少女。少女穿着纯白色的长裙，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无比惨淡的微笑。她的脖颈上锁着铁项圈，双手和双脚都被沉重的镣铐束缚着。
“维卡丽娜·索菲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我想，你与黑暗教皇，必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少女不但声音美妙动听，而且语出惊人。维卡丽娜虽然感到十分惊讶，但并没有因此愣神，而是飞快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吗？我原本是光明女神座下第十一使徒安吉尔，现在，如你所见，是这黑暗圣殿中唯一的囚徒，日复一日地忍受刑罚。”
“使徒？”维卡丽娜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天界使徒？”
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没错，光精灵，天界使徒。已经两百年没有见过陌生人了，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当然。”
“两百年前，我奉光明女神的命令，来到凯尼安大陆，协助神圣教廷消灭黑暗教廷。我假扮成堕落的光精灵，潜入了黑暗教廷内部。由于我提供了无数重要情报，我的地位不断提升，最后……我成了黑暗教皇的亲信之一，他对我非常信任，非常宽容。即便是我提供错误的情报，让他打了败仗，他也从未怪罪过我。我感到奇怪，这样一个随便信任外来者的黑暗教皇，怎么可能对屹立于凯尼安大陆上千年之久的神圣教廷造成威胁，又怎么会引起光明女神的重视？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虽然活了数百年，我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孩’……”
维卡丽娜沉默着，只是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这是计划之外的情况，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但，我是光明女神的使徒，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我利用黑暗教皇对我的感情，以身体被玷污的代价换来了他的全部信任——光精灵，如果因为魔界之人失去了贞洁，将永远无法回到天界。我提供的重要情报，让神圣教廷赢得了一场决定性战斗的胜利。之后，黑暗教廷节节败退，结局已经注定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但我再也无法回到天界，也不再是光明女神的使徒。于是，我在一个黎明发动了偷袭，试图杀死黑暗教皇，但他的实力比我预料得还要强许多，只是两个回合，我便败下阵来。然后我被他囚禁于此，日复一日地忍受无比痛苦的刑罚。”
维卡丽娜缓缓地走向安吉尔，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比安吉尔要高出不少，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位囚徒，眼神无比冷漠。
“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黑暗教皇，是谁？”
安吉尔凄惨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至于他的名字，我不能提，我中了诅咒，一旦提起，我会忍受整整四日生不如死的痛苦。”
“哦？是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可怜的小矮子。”维卡丽娜冷笑着，“不过，我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让黑暗教廷有了第一次失败，六十年前我就无法成为黑暗教皇的刺客了。如果我从来没有结识过黑暗教皇，没有成为过黑暗教廷的一员，我的人生该是多么悲惨……”
“看得出，你跟当年黑暗教廷中的那些人一样，对神圣教廷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但我要说的是，光明女神卡希拉的荣光，将永远照耀凯尼安大陆——”
“啪！”
维卡丽娜狠狠地扇了安吉尔一记耳光。安吉尔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重新抬起头望着维卡丽娜。
“黑暗教皇，是个非常可怕的男人，你现在虽然对黑暗教廷无比忠心，但是神圣教廷内部有着能让人改变信仰的魔法。不论理由是什么，一旦你背叛了黑暗教皇，那么在你死之前，你将会一直受到无比痛苦的折磨。”
“谢谢提醒。”维卡丽娜依旧冷笑着说道。“对了，在我之前应该有个人类青年也到这了，你没见到他？”
“黑暗圣殿中有毁灭之神的威压，只有说出正确的话语才能使威压消失。但是普通的人类，在那样强的神威之下，连两秒钟都无法坚持，会直接化为虚无。”安吉尔说道。
与此同时，杰尔正独自一人行走于某个地下墓穴之中。墓穴的走廊非常宽阔，但墙壁上没有其他墓穴中常见的壁画，也没有任何符文，甚至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堵墙壁。杰尔将左手放在墙壁上，嘴里喃喃地念起了咒语。
如果薇拉此时在这，她定会大吃一惊——
龙语咒语！
墙壁缓缓移动，杰尔向前迈了一步。
此时他已身处于巨大的墓室之中。墓室中没有陪葬品，没有纪念的雕像，没有诅咒的铭文，连棺材和尸体都没有——
只有一条全身布满暗红色坚硬鳞片的……巨龙。
巨龙闭着双眼，小山一般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但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却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因恐惧而颤抖。
杰尔完全没有露出恐惧或者惊慌的神色，反而是饶有兴趣地围着巨龙转了一大圈，最后在龙头侧面，正对着巨龙左眼的位置停了下来。
“呦，五十年不见，气色不错嘛，柯西亚斯。”
完全是问候老朋友的语气。这情景，只怕坐镇北雪域的冰雪女神看到了，也会吓得花容失色。
龙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
他说的是凯尼安大陆上通用的语言。
“我要的东西在哪？”
杰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水晶球。晶球为半透明黑色，中央有一团红色火焰熊熊燃烧。
“坎培塔拉的火焰魔石。”
“年纪不大，倒挺有本事。”龙神称赞道，“是从魔界的坎培塔拉山中找到的吧？那个盛产火焰结晶的地方……这块魔石，我没想到你能取出来。”
“快速吸取火元素，这块魔石是最好的中介。”杰尔微微一笑，“想必你很满意吧？”
“当然。”
“一点都不怀疑我吗？”
“哈哈哈哈……”龙神大笑起来，“戒心我有，但你这个实力层次，还不需要。何况，现在我们目标一致，你我是盟友。”
杰尔保持着微笑，“你的要求我完成了，现在，是不是该听我的要求了？”
“说。”
“继续保持对神圣王国同盟的飞行袭击，目标依旧是大城市，力度不用太大，只要能吸引住神圣教廷的注意力就好。每隔两个月，组织一次规模较大的袭击，目标必须是小城镇。”
“那么，迪尔斯帝国呢？据我的部下所言，你好像跟那位帝国公主有些瓜葛啊。”
“保持现状，以免神圣教廷起疑心。”
“一切都将如你所愿。”龙神闭上了眼睛，“你可以走了。”
“不收下这魔石吗？”杰尔笑着问道。
龙神的眼睛瞬间睁开，“如果我收下，你拿什么来牵制我？不怕我出尔反尔？”
“我相信高贵的龙神不会做那种低俗粗劣的事情。”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既然如此，这魔石我现在就收下。”
龙神微微张开嘴，杰尔手中托着的魔石缓缓地飞进了龙神嘴中。
“感觉如何？”
“真是奇妙，竟然能与我的龙晶吸取元素的速度不相上下。”龙神非常满意地说道，“你这小家伙，实力不算强，却能引起那几个白痴的重视。知道吗？我现在开始欣赏你了。”
杰尔礼貌地躬身行礼，“那么，就请高贵的盟友，保佑胜利降临于黑暗一方吧。”
密林深处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一方是血狮群，另一方则是精灵少女。
纵然少女拥有森林精灵的敏捷身手，但面对十余只成年血狮，仅靠银制双刀还是显得十分力不从心。
一只狡猾的血狮绕到少女背后，试图趁少女迎战前方的血狮时发起偷袭。
寒光闪过。
阴险的血狮瞬间被劈为两半。
剩余的血狮们没有片刻迟疑，纷纷掉头逃走——它们清楚，即便是群攻，面对这样的敌人也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身上满是抓痕的精灵少女转过身去，露出了微笑。
“想死就自己找个地方了断，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前来解救少女的人冷冰冰地说，“薇拉。”
薇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势，嘴里飞快地念起咒语来，她身体四周浮现出无数绿色光点，光点轻轻落在她的伤口上，伤口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这是几乎所有森林精灵都会的生命魔法。
“你好像很怕我死掉，”薇拉盯着安格罗的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安格罗叹息一声，“请你不要再胡闹了，去那个地方，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无法……”
“无法向生命女神和雷神交代，我知道，我不会难为你。你去检查的时候，我留在外面就是了。”薇拉用一种祈求的眼光看着安格罗。
安格罗将长剑收回。“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当然。这个一点都不难猜到，魔兽们的精神力比人类天生要强上许多，所以不会是因为受了诅咒才这样反常。至于疾病，就更不可能了。而且，在家的时候，我听父母讲起过‘龙神的意志’，现在的情况，跟三千年前的情况类似，尤其是晶核……你的事迹我早就从父母那里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你本人。你现在的假名跟你的真名只是略微相似，所以我不敢确认。但是，你在密林外警告我们几个的时候，我就确定了……”
少女蓝宝石般的双眼中浮现出崇敬和遗憾两种情感。
“你，一定就是光明女神座下第三使徒，安卡雷斯，三千年前参与过封印龙神的天界使徒之一，对吗？”
安格罗微微地点了点头。
“呼，”薇拉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换上微笑说道：“检查龙神的封印，每一百年一次，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用警告把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吓跑，其实是为了独自去祭拜薇露塔吧？”
“不。近几百年来，封印的力量弱化明显。两百年前那次，因为黑暗教廷耽误了，没有检查。一百年前，封印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了。这次去，也许面对的是已经不受封印束缚的龙神，所以……”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祭拜，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完成使徒的使命？”薇拉笑了起来，那笑容竟然与杰尔的微笑有几分神似，“不可能的啦，就算封印已经解除了，可这三千年来，龙神被封印着，是无法吸取外界元素补充龙晶中的能量的。刚刚解除封印不久的龙神，能恢复多少实力呢？只是空有力量罢了。嗯，如果我是龙神，我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不会有什么举动的，尤其跟神圣教廷对立上这样的举动。”
安格罗沉默不语。
薇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沉浸在对已逝之人的回忆中无法逃脱，也不能认不清楚现状啊。凯尼安大陆的形势跟三千年前大不相同了，当年人类和魔兽各占一半大陆，现在魔兽只有比拉迪山脉这么点家底而已。如今，不但有强大的神圣教廷，北雪域还有冰雪女神坐镇，龙神就算想东山再起，起码也得等到实力恢复一半。在那之前，他应该不会傻乎乎地打草惊蛇的。”
“那么，飞行魔兽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薇拉瞪了瞪眼，“呃，这个……只是报复性的行为吧？”
“不会那么简单。”安格罗微微地摇头，“龙神跟黑暗教皇有两个共同点，一是不会被一次的彻底失败打倒，只要有机会，就会卷土重来。二是，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神圣教廷。三千年前，魔界虽然也派出了使徒，但只有两个人，尽管那两人实力很强，在决战中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我现在担心，他们会因为共同的敌人而走到一起。”
薇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数日之前的那晚，杰尔对自己所说的话。
“安格罗，”她依旧叫他的假名，“你知道黑暗教皇是谁吗？”
“他除了黑暗教皇，还有另一个身份，魔界的王子——对，还有第三个共同点，跟龙神一样，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
“你见过黑暗教皇本人吗？”
“见过，只是没有见过他面具下的脸。”
“恐怕，恐怕，”少女的眼神四处游走着，毫无遮掩地展示着内心的慌乱。“杰尔，杰尔就是黑暗教皇，一定是他！那天晚上，他对我说‘如果没有天界那位既自以为是又小心眼的光明女神卡希拉，这个世界一定会平静许多’，只有黑暗教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吗？”
按理说，听到这句话的光明女神使徒原本应该愤怒至极，然而安格罗是个从脸到心都被悲伤冰封起来的使徒。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漠的表情亦无任何变化，依旧平淡地说着：“不可能是他。魔界王子作为毁灭之神和黑暗女神唯一的孩子，心高气傲到什么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他绝不可能向迪尔斯帝国国王俯首称臣。”
薇拉沉默片刻，又说：“我经过蛮荒之地的时候，曾经偷偷目睹了一场哥布林族的祭祀仪式。主持仪式的白色哥布林法师一边跳舞一边唱赞美毁灭之神和黑暗女神的歌，其中有这么几句，‘红色的王子啊，您赤红色的火焰，赐予我们生命的热情，生存的希望。我们在此祈求，愿您如预言师口中所言，踏着敌人的尸体，带领我们走出这血流成河的地狱，让亡魂安息，让邪恶战栗。’红色，还有火焰，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杰尔是个血精灵，他的发色的确很奇怪。但是，我在凯尼安大陆这三千年，从未见过修炼火元素魔法的血精灵，有可能是异变，也有可能是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魔界王子的力量。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只是王子的仆人罢了。”
薇拉直视着安格罗的双眼，“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任何人都会变，难道经历过两次惨败的魔界王子就肯定不会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吗？”
“让我确定杰尔不是魔界王子的决定性原因，并不是他成为迪尔斯帝国的魔法师，而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安格罗也直视着薇拉的双眼，“你应该知道，气息是由实力决定的，能让别人朦胧感受到的东西。强者和弱者的气息，差别非常明显。与杰尔相处数日，他的气息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普通的元素师。而魔界王子的气息，我在五十年前与他交手时亲身感受过，那是如同宝剑出鞘一般凌厉的气息，跟杰尔完全不同。”
薇拉的头脑飞速运转着，思索安格罗所说的话语。
“如果……杰尔是在收敛气息呢？”
安格罗无奈地叹息一声。
“收敛气息，只有神才能做到。”
“你那么肯定不是神就没办法做到吗？母亲告诉我，收敛气息只是精神力操纵方法中的比较难的一种，跟神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想，魔界王子之所以那样高傲，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吧？他一定也是个魔法天才！”
“你这些，只是基于‘杰尔是魔界王子’的猜测上作出的推断罢了。”
安格罗说罢，自顾自地向密林的更深处走去。
“等等，你去哪里？”
“薇露塔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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